曾 梵志的「面具系列」是最為人熟悉的中國當代藝術作品之一,亦是中國現代都市美學的代表。
曾梵志憑著這個系列一躍登上國際藝壇,備受各界矚目。「面具系列」强烈地表達出個體和全體的焦慮;一個個戴著面具的人物,象徵外在與內在自我之間的張力,也就是外表和內心情感之間的矛盾。在這個系列當中,某些圖案的出現,例如花朵,罕有地揭露藝術家內心世界的一小角落。
「我畫的人物是一面鏡子,是內在自我的反映,投射我對事物的感受。」
1993年,曾梵志從武漢搬到北京,他要學習在陌生環境中認識新朋友,也要應對資本主義下的消費文化,因而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大部分藝術史學家都從他這段經歷中去追尋「面具系列」的形成軌跡。曾梵志的「面具系列」可能是他對內在的不安與迷失的視覺表達,當中的面具象徵了虛僞——這是他在新交往關係中感受到的;也象徵了需要——要擺出一副假模樣來適應這個環境。
「我覺得可能是我到北京以後,剛開始真正可以交流的朋友其實很少……到一個新的環境要學會和陌生人一起,這種感覺對我內心很觸動,所以這批東西還是畫了我自己內心的東西,不一定是別人內心的,只是我自己內心的感覺。」

縱觀整個「面具系列」,這幅《面具系列1999 第2號》是一幅較為特殊的作品。本作出自1999年,這時候的曾梵志處於更成熟的創作階段。這幅作品曾參與2000年香港少勵畫廊的「1 + 1:郭晉和曾梵志」展覽,曾梵志隨後更以此為基礎,製作了一系列頗受市場歡迎的版畫。憑著强烈的視覺和象徵力量,本作在曾梵志的「面具系列」中別樹一幟。畫中人物帶著面具,躺臥於花床之中,承載了藝術家對外表和內在焦慮的探索,讓人想起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心理肖像畫,同時亦蘊涵89後的中國美學。此外,花朵是「面具系列」發展成熟時期的象徵,藝術家此時開始在背景中採用更鮮艷的色彩,景觀亦描繪得更加細緻。
「花朵讓人們想起大隊長。他們是少先隊中的優秀隊員,有特別的袖章。我小時候特別想成爲其中的一員。」
《面具系列1999 第2號》裡的花朵,在曾梵志的作品裡非常罕見,堪稱寥寥可數。曾梵志曾經表示花朵和他小時候沒有達成的願望有關,這也可以解讀為一種烏托邦式的世界觀。

「面具系列」中出現的主題圖案和曾梵志的童年經歷息息相關,使這個系列帶有濃烈的自傳色彩。曾梵志作品全集的編者鍾嘉賢(Gladys Chung)假設道: 「『面具系列』以自畫像為起點,很有啓發性,因爲它令人想到這個系列本質上是否藝術家的自傳,也就是他表達自我和自省的載體。」
「 曾梵志較任何中國藝術家更早捕捉了消費主義社會中的現代都市美學基礎。畫中男士精緻的服裝體現了另一種社會枷鎖,而束縛在西裝下露出的皮肉之苦以赤裸裸的血脉生機顯而易見。」

「面具系列」雖然載滿藝術家個人的感受和省思,但它呈現的焦慮和孤立的感覺卻是普世的。這個系列有力地反映了時代精神(zeitgeist),以及中國九十年代迅速變化的社會和政治環境。藝術家不僅探討社會急速城市化的異化效應,而且呈現當中人們不斷轉變的態度。在曾梵志描繪下,戴著面具的主角經常身穿西服套裝、打著紅色領帶。在《面具系列1999 第2號》中,斜躺的人物身穿經典樣式的淺色西裝和藍色襯衫,這在中國的新都市富裕人群中很流行。整個社會的裝束逐漸發生了變化,其中很多重要人物和官員穿上了新式的服裝。鍾嘉賢(Gladys Chung)指出,西裝的迅速風靡,代替了更早之前的灰色「毛裝」風格,標誌了新時代的來臨。

在2007年《紐約時報》的訪問中,曾梵志説道:「九十年代中期,中國的變化十分迅猛。中國官員開始穿西裝、打領帶……每個人都希望有光鮮的外表,但却也顯得有點虛假。我覺得他們很想改變自己的外表。」
曾梵志後期的「面具」畫作通常顔色更鮮艷、背景的風景更精緻,《面具系列1999 第2號》就是當中的典型作品,畫面的明麗色彩熠熠生輝。花朵描畫得美麗動人,和背景的簡約處理有所不同,它們通過精細的表現形式而顯得格外奪目,也讓人聯想到方力鈞鮮艷的玩世現實主義作品中的花朵。這些花朵的美麗、人物明擺著漫不經心的姿態、以及他面具下露出受傷的痛苦皮肉——它們之間潛藏著張力,而在男人紅色的手上更爲明顯。面具上的雙目瞪大凝視、神情冷漠,更是加强了這種略為不適的感受。曾梵志似乎在向虛假這個概念發出質問,證明一切事物並不儘如表面所示。
「(曾梵志)藝術活動的起點比85一代更高。他不用像他們一樣思考如何用藝術手段批判文化,批判社會,或是追求崇高……他從來不用去想別人如何作畫,他只是聽從自己的心聲,用色彩和綫條來表達當代生活的困境和孤獨。」
曾梵志的《面具系列1999 第2號》將於4月27日香港蘇富比當代藝術晚間拍賣登場,同場欣呈來自同一知名私人收藏的其他重要畫作,包括中國當代藝術界另一位巨匠岳敏君的笑臉人系列。

岳敏君筆下神情詭異的笑臉人無疑是九十年代中國藝壇的又一代表。《帽子系列:長城內外》(2005年作)裡千篇一律的笑臉不只是藝術家的自畫像,也是一代人的寫照,他們的耳膜中還殘留著文革的餘響,但同時卻不得不在快速現代化的中國社會裡求存。岳敏君一直是玩世現實主義運動的領軍人物,近年由於媒體的報導,笑臉人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代表形象,令岳敏君在國際間更具知名度。
這組作品都是中國當代幾位極具代表性的藝術家的力作,他們在二十世紀後期在中國親歷社會政治以至藝術文化方面的變遷和覺醒,以獨特的目光塑造出充滿個人特色的論述。